。榻上躺著一位婦人，明明隻有三十餘歲的年紀，卻容顏蒼老，氣息微弱，仿若花甲之齡。唯有那雙眼睛依然迸射著野心與不甘。“複兒，再背一遍先祖的遺訓。”婦人輕聲說道。跪在榻前的少年麵容悲慼，卻不敢違背母親的意願。婦人攥住他的手，繼續說道：“你是大燕的子孫，你要立誓，終身為了光複大燕而活。”“好，母親，我會的......求您彆說了，您需要好好休息......”少年撲到榻前，卻發現母親已經冇了氣息。“啊——”...-
“小姐，您開開門吧，再怎麼和夫人置氣也彆把身子熬壞呀......”
焦急的女聲傳來，似是隔著什麼，聽得不甚真切。
王語嫣迷迷糊糊睜開眼，看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房間，恍惚間還以為自己還在夢中。
否則這裡怎麼和她在曼陀山莊時的閨房如此相像，不，簡直是一模一樣。
王語嫣眼神一黯。
姑蘇曼陀山莊，她從出生起便從未離開過的地方。
然而自從十八歲那年她為了尋找心心念唸的表哥慕容複，決定跟隨段譽一起離開後，餘生都鮮少回到這故鄉。
誰能想到，後來她與表哥漸行漸遠，心灰意冷之下自以為與段譽情投意合，最終卻發現，段譽對自己的喜愛不過是一場虛幻。
思及此，王語嫣心頭萬般無奈都化成一聲歎息，她早就不是未離家時那個天真柔弱的小姑娘了。
離開段譽是她對前緣作彆，父母之恩，戀人之愛統統化作虛無，唯一放不下的，隻有畢生美夢破滅，理智全無的表哥慕容複。
表哥，表哥——
她那精明又理智，一生都在追尋皇帝夢的表哥啊。
如果窮儘一切終究無法實現，讓他餘生都活在美夢裡，瘋癲又如何。
至少，他很快樂。
王語嫣曾經這樣以為。
然而命運總會讓不堪重負的人認識到，穀底之下，還有萬丈深淵。河山被金人鐵蹄踏碎的那一天，糊塗了幾十年的表哥忽然清醒了。
像年輕時無數次的那樣，他像一個英雄，將欺辱她的賊寇狠狠收拾。
代價卻是他那條不再年輕鮮活的生命。
王語嫣滿臉血淚，難以用言語來形容那是怎樣的絕望。
如果，如果這一切能重來……
越發急迫的拍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，“小姐，您千萬不要做傻事啊，小茗求您了……”
王語嫣愣愣看向自己的雙手，嬌小，白皙，稚嫩，陌生中帶著一絲眼熟。
莫非她真的——
王語嫣驀然回身，精準地在梳妝鏡中捕捉到自己的身影。
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六七歲的模樣，【外貌描寫】眼睛紅紅的，臉頰上還掛著未乾透的淚痕。
左邊鬢角彆著一隻絲絹做的蝴蝶栩栩如生，右邊一側卻空空如也。
她至今都記得，自己的七歲生辰那日，因弄丟了自己最心愛的那對蝴蝶絹花中的一隻而淚流不止，她去尋母親，結果卻因為母親要陪登門的貴客而不願理會自己。
到底是什麼貴客，能讓一向倨傲的母親【伏低做小】甘願作陪，而不去理會獨女的生辰日，幼時的她並不理解。
王語嫣起身開門，見到門外的小茗，幽草等侍女都麵色惶恐，擔憂地望著自己，她才終於相信這一切不是夢。
她真的回到了幼時，回到了一切都還冇有發生的時候。
“小姐，您的絹花已經找到了。”侍女幽草小心翼翼邊說邊遞給她，生怕她不滿意而愈加哭鬨。
王語嫣卻早已不在意什麼蝴蝶絹花，她拉住離她最近的小茗，急切道：“我媽呢？”
前世母親離世得那樣倉促，她甚至都冇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麵。
“夫人、夫人她......”小茗眼神閃躲，想起不久前在夫人那裡聽到看到的那一幕，不敢和自家小姐說實話，“正在和客人在主院......”話冇說完，就見小姑娘撩起衣襬便向門外衝。
王語嫣嘴唇緊抿，小臉嚴肅，罕見地邁著小短腿在花叢迴廊間奔跑，身後綴著一群丫鬟仆婦。
那哪裡是什麼貴客，分明是她的親生父親，大理國鎮南王段正淳。
急匆匆地奔到主院，看到那扇緊閉的院門，王語嫣像是滿腔情緒突然泄了氣，開始躑躅起來。
值守在院門口的健婦見到呼啦啦一群人朝此處湧來，立刻戒備起來，直到看到為首的人是王語嫣這個七歲的小姑娘，她們才放下一半的心，“小姐，夫人有令，任何人不得打擾。”
麵對值守的阻攔，王語嫣沉下臉道，“連我也不行？”
“這......”值守仆婦們互相對視，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猶豫。
作為曼陀山莊的主人的獨女，王夫人有多寶貝她這個女兒是眾所周知的，因此儘管王語嫣年紀尚幼，她們這些做下人的誰也不敢輕易得罪她。
然而近日貴客登門，夫人下了死命令不得任何人打擾，如果她們敢違背命令放了小姐進去，依照夫人那個脾氣，她們這些人少不了都會被夫人做成花泥。
正對峙間，有女子肆意的嬌笑聲從院中傳來，聽得周圍的丫鬟婆子臉上都青一陣白一陣，但誰也不敢多嘴。
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中，王語嫣卻眼睛一酸，差點落淚。
仗著無人敢傷害自己，她不顧眾仆婦的阻攔，最後還是推開了麵前的院門。
主院深處和段正淳滾作一團的李青蘿冇有料到，居然有人敢前來打擾他們，她也不管來者是誰，抄起手邊的瓷瓶向外丟，並一聲爆嗬。
“滾出去！”
段郎好不容易纔鬆口，答應回去便休掉刀白鳳那個悍婦，馬上就要許諾迎娶她為新王妃，這個節骨眼上被人打斷，讓她怎能不恨！
瓷瓶在腳邊炸裂，王語嫣步子一頓，卻並冇有離開，而是反手關上了身後的院門，擋住了任何可能的窺探目光。
“母親。”
李青蘿一噎，餘怒未消，聲音卻已軟了兩分，“好端端的，你來我這裡做什麼？”
王語嫣道：“今日生辰，女兒實是思念孃親......”
“好吧......”帷帳中的李青蘿試圖用手按住身旁的段正淳，卻被對方躲開，麵上浮現惱怒，卻隻得硬生生壓下去，“你先彆進來，在門外候著。”
“好的，母親。”
段正淳趁著空擋，已經重新穿戴整齊。
方纔他被阿蘿磨得冇法，幾乎就要答應她的要求。
他知道自己一旦開口，絕對會後悔，但匆忙間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推脫。
幸好進退兩難之際，這個小姑娘替他解了圍，否則他的王妃就要被他不清不楚地給休棄了，估計到時候鳳凰又要和他鬨......唉。
段正淳踱步到王語嫣麵前，打量著這個長相精緻得不像話的小姑娘，心想，阿蘿這樣嬌蠻的女子居然養育出如此安靜乖巧的女兒，便好奇問道：“你叫什麼名字？聽你說今日是你的生辰，叔叔冇有準備什麼禮物，這塊玉佩你先拿著，對了，你今年幾歲啦？”
王語嫣還冇開口，就見李青蘿走到近前，語氣嗔怪，“好你個段正淳，一塊兒玉佩就想將我們母女打發了？”
“阿蘿，你、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……”
眼見二人又要鬨起來，王語嫣連忙道：“回叔叔的話，我今年七歲了。”
麵前這個儒雅的大理鎮南王是她的親爹，但她卻冇興趣和對方相認。
和這個到處留情的男人相比，她當然更在乎母親的感受。既然母親冇有讓她認親的打算，她又何必多此一舉。
“七歲好啊，七歲……”段正淳正敷衍著，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，豁然看向李青蘿，“阿蘿，這孩子……”
李青蘿十分清楚他要說什麼，輕哼一聲，“嫣兒是我王家的孩子，和你們段氏可冇有任何關係！”
“阿蘿……”
“孃親……”
兩道嗓音同時響起，李青蘿卻故意無視段正淳，隻是麵色愈發溫柔地看向女兒，“怎麼了？”
“聽聞姑母病危，女兒想去參合山莊探望……”說完，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麵前二人，又低下頭來。
她的母親素來和姑母不和，致使兩家幾乎斷了來往，她每次都隻能和表哥偷偷見麵。
但這次事出緊急，她等不到表哥來尋她了。
幸好上天將她的親爹送到麵前，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，征得母親的同意。
果然，李青蘿不像平日裡她隻要一提起慕容家便大怒，而是蹙了蹙眉，麵上浮現出不悅。
想來此刻她更想和段正淳待在一處，那麼最好便是找個由頭將自己打發去一邊。
而她的請求正好是現成的由頭。
“多謝母親。”
王語嫣正要離開，冇想到卻被段正淳叫住，隻見他將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褪下，放在王語嫣的手心。
“嫣兒，生辰快樂。”
王語嫣定定看著他，恍惚間好像聽到母親小聲說了句，“這還差不多。”
*
參合山莊，燕子塢。
榻上躺著一位婦人，明明隻有三十餘歲的年紀，卻容顏蒼老，氣息微弱，仿若花甲之齡。
唯有那雙眼睛依然迸射著野心與不甘。
“複兒，再背一遍先祖的遺訓。”婦人輕聲說道。
跪在榻前的少年麵容悲慼，卻不敢違背母親的意願。
婦人攥住他的手，繼續說道：“你是大燕的子孫，你要立誓，終身為了光複大燕而活。”
“好，母親，我會的......求您彆說了，您需要好好休息......”
少年撲到榻前，卻發現母親已經冇了氣息。
“啊——”
“公子！”
慕容複跪在靈台前，思緒混亂至極。
母親雖然嚴苛，但十幾年來一直陪伴在他身邊，是他心中的依靠。然而今日，他的內心依靠卻在這一刻崩塌了。
除了悲傷，他還隱隱感到了迷茫和恐懼。
慕容複雙眼的神采愈發黯淡。
他想起了為光複大燕而奮鬥的先人都湮冇在曆史中，卻從來未敢忘記先祖遺訓。
如今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他一人的身上，他本該驕傲而堅定，怎麼可以......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來氣呢？
“誰能來救救我......”
就在這時，一隻溫暖的小手輕輕地貼在了他的臉上。
“表哥。”
-願。婦人攥住他的手，繼續說道：“你是大燕的子孫，你要立誓，終身為了光複大燕而活。”“好，母親，我會的......求您彆說了，您需要好好休息......”少年撲到榻前，卻發現母親已經冇了氣息。“啊——”“公子！”慕容複跪在靈台前，思緒混亂至極。母親雖然嚴苛，但十幾年來一直陪伴在他身邊，是他心中的依靠。然而今日，他的內心依靠卻在這一刻崩塌了。除了悲傷，他還隱隱感到了迷茫和恐懼。慕容複雙眼的神采愈發黯淡...